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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零一章 巷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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炮车轮子压过石板,咕噜噜的滚动声在小巷中回荡。拐杖咄咄的敲击着石板,吴达财低头看了一眼,拐杖头上裹的旧布团不见了,只得落下的时候轻一点。

前方的喊杀声逐渐接近,哀嚎惨叫和兵器碰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,吴达财回头看了一眼,重步兵中有一个特别高大的身影,即便在重步兵里面也是鹤立鸡群,这徐愣子在军中有名气,批挂的甲胄最重,每次较场校阅时特别显眼,吴达财只看体型就知道是他。

心头稍微安稳一些,吴达财抓紧手中的自生火铳,二十多人排成一串,顺着巷道缓缓往前走去。

草顶燃烧的白烟越发浓烈,鼻腔中满是草料燃烧后的刺鼻气息,前方视野不清

几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烟雾中,吴达财用安庆口音高喊道,“奇兵营杀奴!”

对面当先一人停下脚步,安庆军都没说话,全神贯注的盯着对面,炮长用手抓着火绳放在火门上,另外一手捂着火门。

猛地两声脆响,白烟中嗖嗖飞出两支箭枝,迎面朝这边疾飞而,吴达财头皮发麻,只听身前的炮手啊一声叫,跟着就往后摔倒,另一支箭擦着他的拐杖飞过,后面传来一声闷哼。

不需吴达财下令,铜炮轰的一声发射,浓重的白烟喷入巷道,两斤半的炮弹随着白烟冲入迷蒙的巷道,前方响起击碎肢体和骨骼的沉闷声音。

惨叫声在小巷中回荡,还有慌乱的叫喊和混乱的脚步声。

吴达财大喊道,“再来一发霰弹。”

炮手腹部中箭,已经躺在地上,炮长自己动手,从身后民夫手中接过霰弹,仍是装填得飞快,装填完毕立刻开火,火炮射击后小巷中完全被白烟覆盖,烟雾中只听得低沉的呻吟。

在这种狭窄的环境下,六十发霰弹会将所有遇到的东西撕成碎片。

吴达财让两个重步兵走在前面,两个背炮弹的民夫帮着推炮,队列继续在视线模糊的巷道中前进。

往前推进一段,地上出现了清军的肢体,炮车需要民夫协助才能前进,突然听得前面又有那种陌生的口音,几个人影在烟雾中往这边赶来,边走还在对话,吴达财挥挥手,打头的重步兵让在旁边,炮长对着前面又一炮,巷道中惨叫声响成一片。

此时北面响起一声火炮,显示最初布防的安庆重步兵还在,防线没有完全失守。

吴达财心头焦急,火炮在射击说明北面战线仍在激烈争夺中,在最要紧的时候,一点力量就可以决定胜负。

巷道中满是清军的尸体,再往前都是断裂的肢体,炮车无法再快速移动,吴达财立刻一挥手,“重甲兵先走!”

后方的重步兵小队立刻赶上来,越过炮车前进,接着是那几个火器兵,吴达财此时才仔细打量这几个人,有神情兴奋的,也有战战兢兢的,除了队长之外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,体型都有些瘦弱,看行动倒确实手脚灵活,方才给他装弹的火器兵落在最后,脸上还挂着泪珠。

吴达财不想理他,拄着拐跟在重步兵身后,一边躲避着地上的清军尸体,前面的重步兵边走边打,看到地上有动弹的清军立刻一通打杀。

视线却更加模糊,吴达财抬眼看去,前方是一个燃烧的草屋,此时草顶已经烧塌,浓烟中灰烬和火星翻滚,顺着巷道涌来。

这条巷道不长,过了这个燃烧的草屋应该就到了尽头,尽头的两侧就是延伸的北面防线,喊杀声就来自那个方向。

徐愣子横持着一把双手月斧,大摇大摆的走在前方,吴达财咳嗽两声,回头看了看后方,几个火器兵还在,但火炮已经看不清位置。

吴达财在烟雾中跟在徐愣子的背后,旁边是押尾的重步兵队长,他体力有些不支,觉得腿脚发软,便贴在墙边走,这样可以用墙体支撑,前面出现一个半掩的门板,吴达财伸手那门板。

突然门板被从里面猛力的撞开,一道黑影从草屋内冲出,穿破弥漫的烟雾,举着一个骨朵朝着前面的安庆重步兵砸去,吴达财被他的手臂撞到拄拐的一侧,拐杖和自生火铳顿时脱手飞走,人被带得仰天摔倒在地。

草屋内又冲出人影,巷道中到处响起听不懂的叫喊声,不知道多少清兵冲入了巷子。

吴达财摔得头晕脑胀,周围有人在激烈搏斗,不停有脚踩在他身上。吴达财挣扎着翻起来往墙根爬去,突然一个重物猛地砸在背上,吴达财的胸膛撞击在石板上,顿时痛得气都喘不过来。

倒在他背上的两个人扭打着,两人都是重甲兵,加起来远超过三百斤,吴达财拼命撑起肩膀给胸膛一点空间,好不容易吸了半口气,吴达财体力耗尽,顿时又趴下去,他竭力往前爬,手指抓在石板缝隙中,但被压住的身体却纹丝不动,吴达财脸上青筋暴起,唾液不停的流下。

两个扭打的重甲兵翻滚了一圈,终于从吴达财背上落下,吴达财猛吸一口气,哇的吐出一口食物来,顿时被胃酸激得涕泪横流。

连连喘息几口后,吴达财拼命爬到了墙根,吃力的翻身过来,将背脊靠在土坯墙上。

烟雾迷茫的巷道中,兵刃砍在甲胄上当当的声音接连不断,到处都是打斗砍杀的人,吴达财在地上急促的扫视,没有看到脱手的拐杖,视线中都是那两个扭打的重甲兵,吴达财认得出区别,安庆的鳞甲甲片更大,头盔是带着帽檐的圆顶。

他突然看到自己的自生火铳,跌落在对面的墙根,吴达财挣扎着想要站起来,手臂一软又跌了回去。

此时亮甲鞑子占据上风,将安庆兵压在地上,抽出一把云梯刀朝下面刺杀。

吴达财急切中要扑过去,刚一动脚下就剧痛,完全用不上力,顿时又扑倒在地。

仓促间吴达财看到地上有一杆线枪,抓起就对着那鞑子乱捅,他躺在地上无法用腰腿配合,全靠手臂力量,枪头刺在那鞑子的亮甲上当当作响,但根本无法穿透进去。

鞑子混若无事,继续挥舞着云梯刀,仍朝地上的安庆重步兵砍刺,那安庆重步兵惊恐的大叫,举起铁臂手格挡,鞑子随即按着他的手,云梯刀朝着脖子刺去。

吴达财已捅得双手乏力,他双手瘫软,枪头掉在地上,绝望的看着那鞑子的云梯刀拨开顿项。视野的边缘突然出现一个人影,他快步跑近,停下时朝着那鞑子举起火铳。

砰一声爆响,吴达财亲眼看着鞑子胸前坚固的鳞甲甲片爆裂开,那坚不可摧的亮甲鞑子如同瞬间被掏空了力气,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,再也没有丝毫动静。

吴达财急促的喘息,此时才转头看去,开枪的是个十五六岁的瘦削火器兵,他打放完尖叫一声,丢了枪调头就往外跑去。

那火铳落在石板上,吴达财定神看去,就是一支寻常的自生火铳。

“火铳,自生火铳!”

吴达财喃喃两句,连忙朝着对面爬去,紧紧抓住手中的自生火铳,心头顿时安稳下来,他歇息片刻后用火铳支撑,终于缓缓站起。

冲出来的清军大约有十个,亮甲暗甲都有,已所余无几,安庆重步兵剩下五个还站着,火器兵倒下两个,更后面的火炮则没看到。

吴达财往前方看去,徐愣子刚刚劈翻一个暗甲清军,吴达财想让他等着火器兵和火炮一起,徐愣子却径自朝着北面走去,旁边三个重步兵立刻跟着。

吴达财朝后面叫喊一声让火器兵跟上,有两个火器兵用枪托拼命砸击地上的清军的伤兵,对吴达财的命令没有任何反应。

北面又传来一声炮响,吴达财顾不得许多,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封闭战线,他不及等待其他人,拄着自生火铳跟着徐愣子的方向走,前面浓烟滚滚,熏得他眼泪连连,很快他就经过了那个燃烧的草棚。

垮塌的草顶火舌闪动,吴达财咳嗽着穿过浓烟,视野顿时清晰。

巷道尽头是一个稍大的院落,门口遍地死伤士兵,墙壁和地面上布满血迹。

仍有残存的双方士兵在搏斗,最近的是一名亮甲鞑子,他的甲胄上满是血迹,用背对着吴达财,正在用折断的线枪刺杀一个蜷缩着的安庆骑兵。

那安庆骑兵已经受了重伤,用手臂挡在前方,口中不断发出哀嚎,那亮甲鞑子充耳不闻,他动作迟缓,一次次的重复用线枪狠刺。

最前面的一个安庆重步兵赶过去,举起刀棍朝着那亮甲鞑子的头顶连砸两下,头盔上出现两个印痕,那亮甲鞑子的脑袋歪斜着,身体摇晃了一下又稳住,似乎对攻击没有反应,手中线枪又继续刺杀那安庆骑兵。

吴达财连忙单脚支撑,要把自生火铳举起时,徐愣子已经挡住了射界,他走到那亮甲鞑子背后,他把双手月斧举到最高,大喝一声猛地落下,头盔上火星四溅,盔顶深深的凹陷下去,亮甲鞑子全身僵硬,摇晃两下后直挺挺的摔在地上。

其他几个重步兵对残存的几个清军砍杀,这里的清军早已是强弩之末,很快再没有一个站着。

吴达财此时已汗流浃背,只想躺下歇息,突然听到那宅子照壁内一声炮响。

那几个重步兵也听到了,徐愣子带着三个重步兵往里面走去,吴达财咬咬牙,拄着火铳跟在后面。

这个宅子应是村子里面的大户所有,是少有的砖墙,北面防线那门火炮就在院落里面,将院墙挖开了一个缺口作为炮位。

绕过照壁之后地上出现几具尸体,吴达财警惕的扫视着,徐愣子脚步不停,直接进入了二进,三个安庆重步兵随在他之后,也踏入了二进的大门。

吴达财一瘸一拐的走进大门,二进中靠北一面墙下双方尸体遍地,地面上血流成河,那门火炮已经不在炮位上,却歪倒在靠东的台阶下,四个炮手都倒在火炮周围,身上各插着几支箭杆,看样子是被清军突入,炮组往后变换位置试图防御,最后没能成功。

有五个清军分布在院内各处,他们手中各拿着沾满血迹的双手兵器,五人都身穿亮甲,其中一个穿着少见的精良山文甲。

见到安庆重步兵进入,四个清军向着那山文甲鞑子汇聚,山文甲鞑子手中拿着一张步弓,但箭插已经空了,但他没有丝毫慌张,转身面向安庆兵,口中叫嚷一声,清军随即站成一排,五人佩戴的面甲上都画着狰狞的红色斗魔面孔,配上身上的亮甲,如同银色的恶魔。

安庆重步兵同样全身披挂,四人一线排开,与五名清军白甲对峙。

血腥遍地的小院中,双方各自手执重兵,小心而缓慢的接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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